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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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暑假我去了一个叫做「立人大学」的夏令营,刘瑜给来自全国各地的大学生们说了这样一句话,「大学,其实是一个从『负』到『零』的过程。」当时我似懂非懂地接受了这句话,现在我即将毕业,终于深刻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说老实话,我一直是个极度自卑的人。在「立人大学」的短短半个月时间里,我一直饱受着身心的双重煎熬。因为,这里有太多优秀人才了,很多名牌大学的学生不说,还有留学的,高中就创办报纸的……就连辍学的人也懂得比我多。各种政治、经济、新闻知识和国家大事,他们都能分析得头头是道。相较而言,我简直就是个文盲。但我从小就是一个不甘落后积极进取的学生,自愿也好,被强迫也罢,也算一直努力学习。为什么差距就这么大呢?我对此感到十分恐惧:一方面,我也是个有追求有抱负的人;而另一方面,我又担心我落后了别人好多,很难追赶上了。
我一直就被这样的矛盾折磨着,一边忍受折磨,一边变得麻木,不去上课、厌恶学习。这样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我越来越变成我讨厌的那种人了。这段日子我一个人在宿舍准备考研,这时才深感自己知识的欠缺:不是教科书上的,而是各种全面的、能塑造自己独立人格和判断能力的知识。
从小学到高中,我一直是个好学生,还经常被邻居家拿来当做榜样,那时候我一面尴尬应对,一面享受这样的礼遇。其实现在看来,我远远配不上「好学生」这个称号,「高分低能」才是最适合形容我的。是,我学习成绩是很好,作文也经常被表扬,几乎不怎么出门,也不给父母添乱。可是,我在我最宝贵的年华里,都做了些什么呢?我搜肠刮肚,除了和考试有关的一切,我什么也想不起来。除了看电视,我几乎没有什么兴趣爱好;我不会任何乐器;不擅长任何一种体育活动;看的课外书少得可怜;对外界的了解如白纸一样简单(其实这张白纸也被人为地添上了各种偏见)……这些重要吗?我可以明确地说,这些比教科书上的一切都要重要得多。
那时候我自己是个热爱学习的人,也看不惯那些不爱学习不思进取的人。早恋的、上课看小说的、一天到晚只知道打球的……在我看来,都是一群怪物。可讽刺的是,这些人却因此收获了很多书上给不了的东西:早恋的懂得了珍惜和成熟地面对爱情;上课看小说的后来写出来的东西极富文采;热爱篮球的虽然成不了专业运动员,但也强健了自己的体魄。
虽然是个「好学生」,我也十分渴望摆脱这种窒息的应试教育。我想,到了大学应该会好很多吧?可事实是,大学更加令人厌恶。在这里,学习生活、组织机构和任何一种活动都充斥着功利性质和「党性」色彩。应试教育还是应试教育,教给你的永远是为了使你得高分,然后成为一颗光荣的螺丝钉,这和本应培养独立精神的大学有着天壤之别;在各种组织和活动的经历中,你学到的不是成长,而是各种所谓「将来要面对的社会现实」,在这种现实里,说真话的要被说假话的嘲讽为「天真的孩子」。
我和我们班的几个同学有过几次不深不浅的交流。当我说到「梦想」、「价值观」和「底线」之类的词语时,得到的总是不屑一顾的表情,然后就是一句,「现在你说得轻巧,等你进入了社会再说吧!」这让我每次都感觉自己好像是一个孩子,在面对一群成熟老道的大人时,表现得十分幼稚和天真。我十分疑惑,传统教育和文学作品里倡导和表达的那些都是虚伪做作和拿来哄人的么?为什么我们一面提倡「真善美」之类的东西,一面又说那些都是假的?
现在越来越多的人成为各式各样成功者的拥趸,他们渴求着成功者的经验,他们感叹着成功者得到的机遇……可是,他们唯独忽略了最不应该忽略的东西,那就是这些成功者对于自己内心的坚守。(当然,我并不否认有那些毫无底线的成功者的存在。)在你以一副看似饱经沧桑之态感慨「这社会就是这么现实,你又能怎样?」的时候,你其实已经离真正的成功越来越远了。仔细想想,你是因为「社会很现实」而变得堕落,还是因为你堕落了再为自己找了一个使自己心安理得的借口呢?
说到这儿,再把话题转移到教育上来。我常常十分惶恐,为什么我们国家教育的目的和意义会变得如此面目全非?还是它始终都没有变过,依然是与古代社会那种「读书十年,好做奴才」精神类似的科举制?
这些日子背诵专业书的经历让我哭笑不得。这些书的确能让我受益不少,但其中常常出现这样的内容:「资本主义国家的新闻工作都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尽管他们一向标榜自己的客观公正;而只有我们社会主义国家敢于承认我们的报纸广播电视是党和人民的喉舌,是为人民服务的。」而在新闻从业人员必备的素质中,总是把「坚持马克思主义」和「坚持党的方针政策」放在第一二位,连新闻专业素质都只能屈居第三。这让我想起小学上政治历史课讲到台湾问题的时候,我们一群天真的孩子总是激动地高呼,「就应该发射导弹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现在知道为什么我说「这张白纸也被人为地添上了各种偏见」了吧?从小到大,我们的教育一直不停地在我们这张白纸上填写东西,有的人一味接受,比如说我;有的人从别的东西上找到了归属感,渐渐培养了自己的独立人格,比如让我感到自卑的那一群夏令营的同学们。在我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的时候,我已经快大学毕业了,比起那些人,我迟到了好多年。依我以前的性格,我必然会感到更加自卑和绝望。
但是,刘瑜说得好,「大学,其实是一个从『负』到『零』的过程。」从小到大,我们积累了太多的毒素,如果我们能做到把这些毒素慢慢排出去,回归到一个「零」的状态,那才是一件真正幸运的事。虽然我迟到了,但我应该庆幸自己刚刚站在了起点上。